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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几缕发丝垂在顾栖筠的额前，他低着头掩住情绪，手指悄悄拢回袖中捏住了几张符咒。
“真能惹事。”顾栖筠无奈地想道，“到底还是个孩子，要是真杀了‘海龙王’怎么办？咱们这几个人能往哪儿逃？”
他还在考虑要不要提前暴露自己埋下的数十处暗线，就听见兔崽子提着剑，冷冰冰地开口问道：“你就是东南海寇的匪首，海龙王？”
“——匪首？”海龙王不善地眯起了眼睛，“除了我的人，就只有天枢院的下属才能进入‘鱼’，小兄弟看着面生，怎么说的话听起来反倒像是朝廷养的那帮走狗？”
“江先生相信你，可我不信。”杜晏之压下眉眼，微抬着下巴，将自己那副傲然冷冽的气势摆了个十成十，说道，“良禽择木而栖，江先生既身负檀香印，便是天定的新一任国师，万不可轻易择人为主。我身为他的弟子，凡事自然多考虑几分。”
海龙王心中的不满和杀意随着杜晏之出口的话语渐渐消散，布满皱纹的脸上一片惊疑不定。他敛了神色，似是不敢置信地向顾栖筠求证道：“江先生，此话当真？”
“……”顾栖筠表情有些懵，心道，“我身负檀香印？这兔崽子又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呢？”
他带着几分摸不着头脑的棘手，生硬地在脸上拗出一派云淡风轻无欲无求的高人气度，点头应道，“不错，此事乃我天枢院绝密，知情人不过寥寥。我弟子年纪尚轻又心浮气躁，刚才多有冒犯，您看这—— ”
“不妨事不妨事。”海龙王自一介平民坐大，肚里没什么真才实学，一身看人眼色的本事倒是学得炉火纯青。此时他笑出满脸褶子，小心翼翼又不失恭敬地朝顾栖筠问道：“敢问江先生的弟子如何称呼？”
“姓江，单名一个‘离’字。”杜晏之半空中对上顾栖筠欲言又止的表情，面不改色地替他回答道，“我自幼拜江先生为师，与他素来亲近，便不喜他人离江先生太近，方才一时冲动了，还望海龙王谅解。”
“不敢不敢。”海龙王陪着笑，恐慌与惊惧交加之下无奈地打消了自己陡然生出的色心，扬声将一干女侍全部赶走，背对着两人颇为后怕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。
旁观了全程的顾栖筠木着一张脸，委实不知该作何表情。
“胆子挺大。”他半是辛酸半是骄傲地心想，“连檀香印的名头也敢借着随便用了。”
当年的那一场大战国师身死，檀香印散裂为好几部分的事情几乎无人知晓，杜晏之身上的残印早已失去了其本身的传承意味，但拿出来诓骗一下海龙王还是不在话下的。
顾栖筠心念着那批失踪的兵部官员和物资，又不愿杜晏之误食什么着了海寇的道，干脆一扬袖，作揖告辞道：“今日路途奔波，身体不适，怕是要辜负海龙王的美意了。”
杜晏之站在他身边，十分冷漠地点了点下巴。
天枢院的名号伴着国运在民间传了百年，如今这位半脚踏上国师位子的活祖宗要走，海龙王哪里敢拦，一步三躬身地将他们送出了门。
孟堂守在门口，没能听到他们三人之间的对话，此时见海龙王满脸讨好之情地跟在二人身后，不禁面无表情地表达了自己内心的讶异。
顾栖筠生怕自家兔崽子又整出什么幺蛾子，干脆踩着海龙王给的面子蹬鼻子上脸，一道隔音符甩出后又是一道传送符，当着主人的面堂而皇之地溜没影了。
“打从我记事起就没干过这么丢脸的事。”顾栖筠拽着杜晏之，闪出百米远后凭着记忆向西而去，一脸的痛心疾首，“我让你小心些就是让你给我瞎编身份的？你怎么不干脆直接一剑把他劈了呢？！”
杜晏之任由他拉着手，心情看上去还不错：“我当时要是不拦着海龙王，你又打算怎么办？”
“……”顾栖筠小幅度地挑了挑眉，“那他的脑袋就可能保不住了。”
“所以你看，现在我们还能安然无恙地待在这里，全是我的功劳。”杜晏之道，“师父可得把这份人情记好了，日后要还的。”
有那么一瞬间，顾栖筠没反应过来杜晏之口中那莫名其妙的“师父”指的是谁。
他眨了眨眼睛，眼底慢慢浮现出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。
“这一年多不见，”顾栖筠心道，“嘴皮子利索了不少。”
“现在知道你那位剑术老师是天枢院的人了，有什么感想？”他低头凑到个子窜过他肩头的便宜弟子耳旁，笑嘻嘻地问道。
杜晏之神色不变，淡淡道：“现在你还是坚持，我身上的檀香印和你没有一点关系吗？”
“……是因为檀香印，天枢院才找上你；而不是因为天枢院，你身上才有了这檀香印。”顾栖筠双手拢进袖子里，难得认真地解释了一回，“我和天枢院那伙人很久不联系了，这件事我也是前不久才知道。”
他顿了顿，没再接着往下说了。
“天枢院找到兔崽子的时候，大概连我一同监视着吧。”顾栖筠垂下眼，心中暗道，“就是不知道这些年，那帮老头子都了解多少。”
他还在默默计较着自己和张潜联手干的那些破事儿，杜晏之抬眼觑他神情，冷不防出声问道：“你这次顶替的江先生是谁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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