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一十九章
时间缓缓流逝, 姜玫依旧保持着纹丝不动。
直至珠帘作响, 凤冠掩映华发，孔太后面色略显疲惫, 轻微咳嗽了两声，扶着子缃的手，缓缓挪步而出。
周身雍容却和蔼, 极易让人放下心头芥蒂，吐露心声。
“咳咳，姜招娣久等了，怎的也不坐下, 才更出月子没多久，这般站着怎受得住，紫玉上些热茶来, 是哀家身子不争气，偏在你来的这么个时候，出了毛病……”
孔太后若有若无的端详着眼前的女人。
谈不上倾城之色, 却是春风拂面似的温柔, 便是她阅人无数，也瞧着舒服。
孔太后心底却是嘲讽一笑，果真从低下爬上来的东西, 没有一个是毫无心机的废物。
若非方才发觉了姜氏在她进来的那一瞬间, 难以掩饰的怨恨, 还真以为是个水一般的善主儿。
想必是学着从前王氏和太子妃白氏一般, 摆出个温柔良顺之态, 这才得了太子的偏宠，倒也是聪明。
再瞧自家那孔侧妃这么多年了，怎么还是装不会这一套，熟不知，就没有哪个男人会喜欢心机深沉、偏执强势的女人。
姜玫仍是执着全礼，并未起身。
方才那站着的半个时辰，绝不算荒废，已经让姜玫决定了应对的方法。
太后娘娘宫中沉浮几十载，真要不喜她，暗里折磨她，甚至抹杀她，法子多的是。
但太后娘娘还愿在这么个节骨眼上招她入宫，给出了不喜她的信号，那事情反而还有几分还转的余地，至少太后娘娘对她没有绝对的杀心。
而若是她过于柔弱，则陷入被动，若是过于得体，让人看不清虚实，太后娘娘会更为重视。
唯有塑造出看似温柔得体，内里又有几分恃宠而骄，有心机，却只是班门弄斧的小心机的形象，才是正解。
她不能完全看清太后娘娘心里的想法，更不能笃定如此是否奏效，但她唯一能做的，就是最大限度的降低危险。
“太后娘娘折煞晚辈了，太后娘娘身子关乎大庆国运凤脉，便是再等上半个时辰，妾也是甘愿的。”
“太子殿下反复叮嘱妾，定要以太后娘娘为遵，绝不能因为生了龙凤，就心怀傲慢，不知礼数尊卑，太后娘娘身子不适，殿内正是焦急时刻，妾怎能舒舒坦坦的独自坐着。”
姜玫愈发恭敬，神色陈恳，眼底和嘴角却悄然爬上几分不愤。
“要是太后娘娘身子不适，还是尽快请太医来，绝不能为了妾耽误了太后娘娘。”
这一句话便是软中带着几分讽刺。
孔太后却是心情好上了几分。
太子确实是极为孝顺她的，毕竟她自小带了太子那么多年，这骨子里透出来的东西便是做不了假，说不得比起圣上，太子还更亲近与她。
便是姜氏这种女人无意中透露出的信息，也侧面说明了她在太子心中的地位。
为人君主者，多情为大忌，若是念情，便会寡断。
但太子若是对她、对孔家有情，便是有利，只待日后铲除了白家最后的势力，推太子登大宝，孔家便可延续鼎盛繁荣。
这几年，太子看着对白氏也没有那么上心了，这是个好苗头。
不过……
心头百转，孔太后面上嘴角笑意却更甚了，一副较为受用的慈祥面目。
姜氏即使家世和心机都上不得大台面，可毕竟生了龙凤胎，又有宠爱在身，日后若是成了第二个萧皇贵妃，必为她孔家的绊脚石。
最稳妥的还是去母留子、斩草除根。
只是姜氏还算得宠，又生了两个孩子，若真动手除去了，太子不会察觉不到。
到时候以太子看着冷然，实则骨子里有些念旧情的性子，虽是嘴上不说，心底却是要记上她了。
倒也不至于为了个还不成气候的玩意儿，离间了她和太子多年的感情。
但姜氏，太子是再不能偏宠了。
宫女上前端了热茶，眼神却是望姜玫这边瞥。
姜玫心思一紧，这是示意她上前伺候用茶？
能伺候太后娘娘用茶，本是荣幸，历来只有得脸的皇族媳妇妾室才能如此。
但她，分明不是。
孔太后依旧是那副慈容，置若未见，也不开口，姜玫收紧了指尖，只得走一步算一步，顺了那宫女的意思，上前接过茶盏。
“妾伺候太后娘娘用茶。”
孔太后笑意更甚，鼻尖嗯了一声，五指微张开，便是要去接茶的模样。
“啪——”
空气极为安静。
姜玫和孔太后都眼睁睁的看着茶盏掉落在地，此时的孔太后却是连下意识挽回动作也无，而是径直收回了本就伸的不远的手。
姜玫望向端坐于官帽椅上的孔太后，眼底是讶异和无措，对上的却是孔太后逐渐消失笑意的脸庞，冷的人脊骨一凉。
太后娘娘是故意的，方才分明还有半掌距离。
姜玫刹那间便明白了此举用意。
太后娘娘今日是铁了心了，要释放给外界，她不知礼数，殿前失仪的消息。
然后呢？
就是要逼着太子做出选择，若是太后不喜不懂规矩的她，孔家不喜太过受宠的她，太子殿下会怎么做？
宫里的人都是聪明的，点到即止便可，而失宠是等待她的必然结果。
姜玫心跳如鼓，神思急转，果真是死罪可逃，活罪难逃。
但眼下她只得把这戏演了全套。
姜玫身子顿时一歪，强作镇定实则六神无主，仰头去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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