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二十二章
东宫玉鹭居
七月的安城, 正值盛夏,骄阳烤的紧,宫里头连日每隔半个时辰, 给地上撒上一层水,也不顶事, 叶尖上蒸腾的热气,弯弯曲曲,晃人眼。
远处一宫女,端了放着针线、荷包的笸箕在怀里,用手背轻轻的抹了额角的汗渍, 脚下加来略过了滚烫宽敞的院里。
才靠近帘门,自冰船传来的凉意便透了来,阻了暑气的侵扰。
绿韵簪了绿米珠银丝簪, 打了织锦芙蓉薄纱帘儿进来,手腕上还带着串印花银钏, 眼角眉梢尽是喜色。
“哟, 我们向来低调寡言的绿韵,今儿个怎的如此隆重, 平日叫你带你都不带的镯儿簪儿,今日竟是带了个全儿, 着实稀罕, 团雪团扇且都来瞧瞧……”
姜玫声音娇软, 偏又含笑,整个正屋都听见了。
惹得绿韵登时红了脸,羞涩的拿指尖磨着绣了荷叶的裙身, 倒像是被个风流公子哥儿调戏得手足无措的良家大闺女, 喃喃不知该如何说道。
团雪不答话, 半边倚着绣墩上,一门心思的仔细的端详着眼前主儿的十个指甲。
颜色深浅渐递,极为细腻,收边完整无暇,适才满意的放开,示意姜玫可以起身活动了。
这半年,团雪跟着辛嬷嬷学这描甲手艺,受益匪浅,她也算是有天赋,如今简单些的花样子,已经不必劳烦辛嬷嬷费眼费神替主儿做,她也可时不时上手了。
今日算是她近日来作的最满意的一套花样子。
一旁团扇忙递了粉彩琉璃高腰托儿瓷盘,上头整齐码着卖相极好的红枣牛乳糕,颜色乳白带红。
一看便知,是刚出炉不久,用冰船隔着瓷盘撒了热,就送来了,只带着温气儿,既不烫口生汗,又不会失了那份新鲜味儿。
主儿吃了这么些年倒也不腻这味儿,不过,只要主儿喜欢,这玉鹭居的小膳房自然是常常备着的。
“主儿,你可收手吧,瞧绿韵妹妹吓的,囫囵话儿也不会说了,这半年禁足,还有三日便结束了,绿韵妹妹平日少言,心里可不得替主儿高兴,打扮的规整了,主儿瞧着也喜庆不是?”
姜玫歪着脑袋,伸着纤纤十指瞧,发髻间绿萝银丝嵌宝双股钗,垂下柳黄流苏,摇摇曳曳,衬着娇容黛眉,愈发妩媚生姿。
“就你嘴巴巧,心思又玲珑,一口一个团雪姐姐,绿韵妹妹的,瞧着竟是好人都是你做了,早知便该叫你唱那红脸儿,我做那清净的白菩萨呢。”
十个指甲分别以芙蓉粉、芽黄、鸭蛋绿为底,描了红首相思鸟、绿柳、栀子花,纤毫毕现,惟妙惟肖,配色雅致明媚,意象整体,姜玫心底是十万分个满意。
偏抹了淡粉口脂的小嘴儿嘟起,像是翘气,收了委屈,站起身来,绯色掐丝鲛纱灯笼流仙裙层叠推延开来,若浮波荡起,惹的人心起了涟漪。
“这几个月每每太子殿下来,主儿定要争取亲自下厨,那贤淑良善的劲儿,生生是将都插不上手的奴婢们比到地底里去了。”
团扇挤眉弄眼,银盘是的喜庆脸愈发活泼,那股子机灵泉眼似的往外冒。
“奴婢们又哪里敢越了主儿去,这不都是主儿言传身教的好,奴婢们才一并学了去怎么说话做事才叫人心里舒坦嘛,主儿这么说,可叫团扇惶恐呀。”
瞧,这还像模像样的作起了揖来,可文人不像文人,女眷不像女眷的,不伦不类,倒叫姜玫更是心底发乐了。
“赶明我还是放你出了东宫去,重新拾起书本,也好考上个女举人,做个女先生,到不好再将你这尊人才,拘在这小小的玉鹭居里头,没得辱没团扇你周身的才华。”
“主儿折煞奴婢,奴婢不才,没有多少文墨于胸,教书女先生自是不敢的,至多也只能悿着脸,扒着人美心也善的主儿,做个满肚子鬼主意的幕僚了,倒也很是满足。”
主仆二人你来我往,揶揄不断,好不热闹。
团雪收了描甲的一应物什,接过绿韵手里的笸箕,放到铺着莞色海棠金钿软垫的炕榻上,转身抚了个回礼,只是嘴角的笑意偏是怎么也忍不住了。
“团扇,你真真是给根棍儿就顺着往上爬了,还幕僚呢,见过这位唇无毫须的幕僚先生,奴家这相失礼了。”
“呀,呀,受不得,受不得,这位天仙儿似的小娘子,生的如此貌美,又口齿伶俐,晚生才学疏漏,怎敢高攀……”
姜玫又坐回绣墩,拿了牙木柄山水美人莲间笑六角团扇,悠哉的扑腾,又舒畅的品了口微凉的梨子水儿,回味似的迷了眼,宛若那茶馆里听书的小师爷,听了许久才开口。
“停,停,且打住,再让你俩把这戏唱下去,怕是唱上一整日也唱不完,这么热的天儿,也不见你们烦闷口渴,倒是比往日还要话多些。”
好似忘了自个儿方才那辩论的劲儿似的,搁置了直筒甜白瓷诗人登山茶杯,姜玫一举扇,颇有指点方遒之意。
“去,叫雪蓓雪橘,把正哥儿、妤姐儿抱来,这个时辰该是用过奶了。”
“记得走廊下,可别过了热浪骄阳,把那白皮子晒得焦了,辛嬷嬷便不必了,她近日着实辛苦,让她好好补一觉。”
“得令,奴婢这就去。”
团扇自麻溜的领命退下,身份角色转换之快,叫姜玫叹为观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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