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太医院出来时,已经接近傍晚,天色尚明,日光却照不进悕雪沉郁的心。
想着自己,尚有百官朝拜,更像有司马澄这样,可以全心全意信赖之人,而荀太后却要为了家族,忍辱负重。
有关司马烈的部分,司葵会代为去问,慕容婉儿的事,虽然还不知,是否和荀太后有关,但悕雪也觉得,都是已经过去的事情,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。
多事之秋,生在皇家,便鲜少有人可以全身而退。
金玉泽率兵,便初见成效,将战场锁在了凉州之外的城镇,凉州是连接着西域与中原的重镇,是兵家必争之地。
两方正焦灼着,悕雪在洛京,便忙着招募新军,且在大臣们间斡旋,只为前线的将士,多一口军粮。
然而,西边刚有了些起色,就听到了北边的胡邦邻国,正式向大豫宣战的消息,从那之后,悕雪桌案上的奏本,有一半都是战事,还有一半,则多是地方官员的上书。
看战事,悕雪忧心将士安危,看地方官员的上书,她却恨不得,把那些官员捻到战场上,若死在匈奴刀下,还能留个“烈士“的美名。
上书的内容大同小异,只看着眼前,自家的一亩三分地,或责备从战祸之地跑来的流民,或抱怨自家境地的民心不安,却从不提及国家的大患。
流民来了,若选择安置,则意味着要耗费粮食,要搭建棚屋,官员们人人肥肠满脑,自家的府邸修得气势磅礴,却不愿分给流民一口粥食。
直接赶走了的,运气好的,则讨了个清闲,若运气不好,遇上了性子刚烈的,便号召大家揭竿而起,还没遇上胡人,自己人就先打了起来。
而在那些,接受了流民的官员之中,有的人一转过头,就开始天天给悕雪递奏本,内容只有两样,一是阐释自己的丰功伟业,含蓄地要求升官进爵,二则是哭穷,跟悕雪讨要救济粮。
看到这里,悕雪真是恨不得,将奏本直接甩到那官员的脸上,谁不知她登基时,藩王之战刚刚结束,大豫各处百废待兴,比起各个官员的府邸,皇上才是最穷的人。
国库里仅有的物资,悕雪都给了金玉泽作为军饷,而自己的吃食,又回到了刚进宫时的状态,完全不是皇帝的规格,或者说,是从未有过皇帝的规格。
百姓们好不容易安顿下来,整个国家都需要休养生息,社会才能逐渐恢复生产,在走向繁荣,这种情况下,悕雪又怎么可能,征走百姓的口粮。
悕雪这边应付着那些,贪得无厌的官员,司马澄也忙碌了起来,一方面,他要协管宫中的禁军,非常时期,愈要精细,才能保证悕雪的安危。
另一方面,司马澄还在着手,查找之前洛京城中,唱哀之声的源头,不过,因为战事,城中来往的人员频繁,尤其是胡人,都是些生面孔。
同时,又因为悕雪积极派兵应战,给了城中百姓很大的鼓舞,再加上官员的安抚,洛京城中的风气得以扭转,唱哀之声没有了土壤,便自觉沉寂了下去,造谣之人,也跟着藏了起来。
而且,司马澄手上,也没有特别明确的线索,而司葵那边,因为荀太后情绪不稳,一时也问不出什么话来,这般寻人,无异于大海里捞针,进展缓慢。
战线越拉越长,一月后,进入盛夏,酷暑难忍,补给不足的弊病开始暴露大豫的将士们开始疲乏,然而,匈奴人却越战越勇,最终,还是攻破了凉州城,主帅金玉泽,生死未卜。
凉州之地,就如同一个开口,此后便是广袤的中原大地,匈奴的铁骑开始在大豫的国土上肆意地践踏。
之前,还自以为是朝臣们,现在也开始变得不安,纷纷要求出兵,对于挂帅之人,却莫名地算到了,毫无官衔的司马澄头上。
璟王爷不好说什么,悕雪便站出来,第一时间否决了这个提议,之后,即便悕雪再反对,朝臣们还是日日上书,这个消息,也传到了司马澄的耳朵了。
那日下了朝,司马澄主动跟悕雪提起,并且表示,自己愿意挂帅出征。
悕雪心中一紧,连连摇头,司马澄则耐心劝诱,那些道理,悕雪都懂,不过,无非就是出于私心,希望他平平安安的,不想让他离开罢了。
因为之前的藩王纷争,武将方面就有不少损耗,再加之,官场日益被大家族把控,高门公子们个个娇生惯养,以后反正都有官可做,有何必费力去习武,还冒着生命之忧上战场呢……
平心而论,司马澄甚至是比金玉泽,更要出色的人选,代行殿中尚书一职,让大家见识到了他的武艺,而且他还是皇族,身负前线,定能大振人心。
后来,也不知怎么回事,司马澄居然说服了璟王爷,结果,那日朝堂,璟王爷出面同意,弄得悕雪骑虎难下,也不得不松口,朝臣们心急,甚至都想直接,帮司马澄定下出征日期了。
悕雪和司马澄天天见面,悕雪觉得,自己要找个时间充足的时候,好好跟司马澄谈谈,然而,当她刚准备好了说辞,就发现御书房里,不再有司马澄的身影。
而且,从那之后,除了上下朝的护送,午后的御书房议政,也全部都变成了司马昀。
再后来,悕雪便在御书房里,受到了司马澄的信笺,上面说,最近,他一直忙于事务的交接,以确保他不在时,悕雪也能安然无恙。
信笺洋洋洒洒,写了好几张,交接的部分写得十分详尽,大体上看,武将的部分就转交给了羊洄,文官的部分,几乎就都落在了司马昀头上。
就在悕雪看到,信笺上写着,明日他将不再护送她上下朝后,悕雪的怒意直接冲上了大脑,信笺也直接被她揉成了一团。
但一转眼,悕雪只觉得鼻头一酸,觉得十分委屈,凭什么,司马澄就可以这样,不顾她的感受,擅自决定,如此一来,出征之事或将彻底,失去回旋的余地了。
而后,悕雪便下令,拒绝司马澄的所有觐见,本想着见不到了,应该就走不了了,结果,第二日,司马璟就将写有出征日期的奏本,呈到了悕雪手上。
司马璟还有一个身份,便是朝中唯一的辅政大臣,在悕雪年满二十,弱冠之前,他都有辅政之权。
不过,在此之前,司马璟鲜少在悕雪的朝堂上插手,但实际上,若要论名望和才干,他慑之还在悕雪之上。
这时一封请旨,按规矩,是要读出来供朝臣们讨论,共同断决,然而,等姜公公宣读完毕,朝臣们马上高呼,而后,又纷纷跪下,俯身叩首,央求悕雪同意。
姜公公将奏本交换给悕雪,她看着奏本,手便开始不自觉地颤抖——司马澄的出征日期,就在三日之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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