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过，因为家中长辈，从小就重视对安玥之汉文化的教育，他的学问、教养、规矩，也并不比那些中原的高门子弟差，甚至比多数人更为优秀。
或许也因为张着一张胡人的面孔，儿时，安玥之容易遭到同龄贵族的排挤，以至于他的伙伴，多是些普通人家的孩子。
所以直到现在，安玥之也没什么家族门第的架子，相处下来，会让人觉得他待人亲和，而且举止间还自带一份，在富甲之子中少见，而他独有的谦虚之姿。
对于刚才的动静，卢翊之并没有将放在心上，待悕雪的声音过去，他正准备提笔继续，只见安玥之面露忧虑之色，一直看着偏殿的方向。
“安大人，无需担心。“卢翊之拍了拍安玥之的肩膀，低语道。
卢翊之应该是，除了璟王府的两位公子和慕容倾之外，与悕雪相处时间最长之人。
悕雪平日在朝臣面前，都是沉稳且从容的样子，但他却知道，悕雪偶尔会因稚拙，而做出点出乎意料的举动，更不要说，现在她还是跟司马昀在一起。
安玥之局促地点点头，但也不知是好奇还是担心，他眼中仍带着异样的神色，似乎仍旧心有余悸。
卢翊之见状，顿了顿，便朝安玥之使了个眼色，示意他朝向司马澄的方向看去。
此刻，司马澄依旧保持原来的样子，一直垂着头，专心致志，笔耕不辍。
安玥之愣了一下，他不敢出声，生怕打扰到司马澄，他悄悄伸出手指，指了指司马澄，又看了看卢翊之，只见卢翊之点点头，等安玥之犹豫了片刻，才迟迟开了口，问道：
“澄殿下，您有听到什么声音吗？“
即便司马澄的容貌，有几分胡人异族的影子，但安玥之也并未有过多的交际，一是出于对他身份的敬畏，二是也是怪司马澄自己，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。
旁人看来，司马澄似乎完全没有受到那声音的影响，但在他疏密相宜、浓淡相融的笔墨中，一个突兀的墨点，却已经出卖了他。
其实，相较与卢翊之和安玥，司马澄的位置离偏殿更近，他不好乐音，且之前一直生活在益州，又没有年龄相仿的伙伴，生活十分清静，听到的声音多来自静谧的山间，或是悠远的鸟啼，或细小的虫鸣。
所以说，司马澄不仅是听到了，甚至比旁人还听得清楚。
司马澄知道那是悕雪的声音，然而，悕雪刚才的那句话，并没有提及人的名字，他若有所思，结合悕雪说话的语气，以及她是在说给司马昀听的等等条件，最后得到了一个奇怪的结论。
——所以……悕雪是在说他自己吗？
想到这里，司马澄的笔便不自觉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，“冷冰冰”、“木头”这两个词语，在他的脑海中打转，等司马澄回过神来，墨点已经落下。
不过，司马澄一向不在意旁人的目光，美谈或是谣传，流言还是蜚语，他一直都不会放在心上，然而这一次，他却好像失策了。
司马澄已经重新开始写字，但是，即便殿中都已经静了下来，悕雪的声音却就夏季夜里的虫鸣之声，虽然微小，却不绝于耳，“悉悉窣窣”地萦绕在司马澄的耳边。
以至于，安玥之叫司马澄的时候，他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。
“啊——”
司马澄的这一声惊讶，虽然小到微不可察，但当他猛地抬起头，和安玥之四目相对时，还是差点就露出了马脚。
“没有。”司马澄想都没想，就脱口而出。
对面的两人听闻，都不自觉地怔住，司马澄也已经立刻回过神里，便多说了一句：
“在下刚在，正思考书中的政论，所以未曾留心，两位大人，是听到了什么吗？”
这样的解释，对司马澄而言，其实已经算是掩耳盗铃之举了。
司马澄都这么说了，安玥之也不好再说什么，或许也是被司马澄的忠诚之心所感染，他微微叹了一口气，便重新开始了手上的工作。
殿中再度归为宁静，此刻，司马澄只能听见自己，略有急促的心跳声。
回想这几日，悕雪对自己的态度，再想起那日慕容倾说的话，司马澄眼眸低垂，羽睫覆在了凤眸之上，眸色的深沉被很好的掩盖的了下去。
这若是一个问题，那只要想出对策，去解决它便可，然而这似乎并不是，司马澄甚至有些迷茫，他想要达到怎样的目的，他自己都不得而知。
司马澄想看到悕雪的笑容，但自己却不习惯去回应……
司马澄想悕雪的目光，多在自己身上停留，但又害怕，接下来他会想要更多……
司马澄想要悕雪身边，没有像慕容倾这样的人存在，但自己和悕雪独处的时候，他又会变得有些奇怪……
……
所以这一次，司马澄却没有像入宫的时候，主动迈出那一步，反而是在原地踌躇，开始犯难。
直到昨日，司马澄收到了悕雪的简信，他便二话没说地回了信，甚至拿出了重要的书本，也不知这样做，情况是不是就会有所缓和。
但似乎，事情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顺利，司马澄暗中叹了口气，当时说出去的话，已经无法收回，即便再给他一次机会，出于多方考虑，他或许还是会那么做吧……
不仅是正殿，悕雪的话说出了口，就连偏殿也跟着安静了片刻，而后就听见了司马昀的嬉笑之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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