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是吧……”悕雪木然地应声,声音却小到,只有她自己可以听见。
不过,司马昀似乎没有在意,他自顾自地走到书案边,俯下身,小心地翻过几页,脸上渐显出一丝不悦,啧啧嘴,便说道:
“虽然是裴先生的珍藏,但不好看的,还是不好看……”
司马昀无奈地摇摇头,此刻,他眉眼间的阴郁已经消失殆尽,而后转过头看着悕雪,眼神诚恳而坦率。
悕雪对上司马昀灼灼地目光,不禁心中一紧,匆忙回过神来,也走了过去,讪讪地说道:
“嗯……这也是正常的嘛……”
因为知道了司马澄的秘密,再看到这本书时,悕雪有些晃神,再次触碰到书本时,她不禁颤抖了一下,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,司马澄捧着这本书卷的场景。
司马澄指节分明的手,曾和她捧过同一本书,悕雪的脸颊有些微微发热,就好像是碰到了司马澄的手似的,内心不免开始动摇。
害怕被司马昀看出什么,悕雪想尽早结束关于司马澄的话题,便主动像司马昀问道:
“阿昀,你也读过这本书吗?“
“嗯嗯,当然咯“司马昀点点头,说着便转过身,”凡有地牧民者,务在四时,守在仓廪。国多财,则远者来;地辟举,则民留处;仓廪实,则知礼节;衣食足,则知荣辱……“
司马昀双手置于身后,缓缓迈步,口中忽然念念有词起来,悕雪不知所起,不禁眉头轻蹙,但听着这些话,又觉得好像有些耳熟。
这时,只见司马昀忽然转过身来,冲悕雪眨眨眼,晏晏一笑,而后说道:
“怎么样,我背得没错吧?“
看着司马昀一脸期待的样子,悕雪立刻明白了原委,赶忙翻看了书卷的第一页,顺着第一句念了下去。
“凡有地牧民者,务在四时,守在仓廪。国多财,则远者来;地辟举,则民留处;仓廪实,则知礼节;衣食足,则知荣辱……“
悕雪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,从刚开始的欣喜,到了最后的惊讶,字词分毫不差,她猛地抬起头,难以置信地看着司马昀。
“阿昀,你怎么这么厉害……“悕雪情不自禁地感叹道。
这书悕雪很早就读过,也曾背诵,此书汇集各学派的言论精髓,内容博大,时间久远,她记住了其中的治国之礼,但对于圣人之言本身,印象已经有些模糊。
“嘻嘻,那可不……“司马昀正颇为得意地仰起头,接着他愣了一下,又变成一副谦虚的样子,”不过,都是沈大人逼出来的……“
悕雪看着司马昀,见他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,性子还是像原来那般率真,对于自己那些孩子般的小情绪,也毫不掩饰。
此情此景,悕雪不禁鼻间一算,心中不曾被照亮的一角,似乎就因司马昀而重新见到了阳光。
“哎呀,不说他了。“司马昀摆摆手,似乎仍旧对沈行依旧心存芥蒂,”我不仅会背诵,还知道是什么意思呢。“
司马昀挑眉,脸上再次扬起灿烂的笑容,似乎就是那宽袖一挥,心里的那些不高兴就立刻被他抛到了脑后。
“真的?”悕雪饶有兴趣,忽然摆起了教书先生,检查学生功课的态度,她也想听听看。
司马昀立刻昂首挺胸,胸有成竹,他快步走到悕雪身边,指着书上的文字,娓娓道来。
“这上面说,凡是一个国家的君主,必须致力于四时农事,确保粮食贮备。国家财力充足,远方的人们就能自动迁来;荒地开发得好,本国的人民就能安心留住;粮食富裕,人们就知道礼节;衣食丰足,人们就懂得荣辱……“
“没错!没错!“悕雪的眼睛睁得更大了,又惊又喜。
司马昀愈发起劲,又指着下面的文字说道:
“这里是说,君主的服用合乎法度,六亲就可以相安无事,发扬礼义廉耻,君令就可以贯彻推行……”
司马昀释读,每一句都十分准确,但听到这里,悕雪的脸色不禁开始有些泛白,其他的事情悕雪都能以勤补拙,但唯独这点,从她替弟衣冠回朝的那一刻,就注定是做不到了。
“嗯嗯嗯……”悕雪连连点头,但还没等司马昀说完,便先行一步合上了书本。
突如起来的结束,让司马昀有些措手不及,他一时语塞,正想问悕雪“为什么”,只见悕雪转过身来他说道:
“阿昀其实很厉害的不是,虽然你常更吾总抱怨,天天待在府上,读书枯燥而无趣,但你不也学得很好吗?“
悕雪的语气平和而温柔,就像清风一般,吹过就不被人问津的空谷,看似软弱无力,却仍有回响,一语抵达了司马昀的心底。
“即便是因为沈大人的逼迫,但这些学识,不都进了阿昀的脑袋,也已经内化成你自己的东西,这样一来,不就跟沈大人无关了吗?”悕雪循循善诱,面带笑容。
之前对于司马昀的牢骚,悕雪也就是当作普通的絮叨,就像她小时候,即便不喜欢,但还是要女红一样,被迫做了不喜欢的事,每个人都会有些情绪。
然而,在女红方面,悕雪可能就是天资疲乏,她也曾暗地里找宁姑姑“开小灶”,但始终没有什么明显的长进,而司马昀却不一样。
同样不喜欢读书的公子,即便从小就请了先生在家,怎么着也勤勤恳恳,听了那么多年,但最后释读解惑起来,也不一定就比司马昀刚才做得更好。
凭心而论,悕雪觉得司马昀有天赋,且足够勤奋,只要他愿意,假以时日,或许也能成为一朝栋梁。
不过,当悕雪抬眸,看着司马昀一脸无措,紧抿嘴唇,低垂着头,颇为苦恼的样子,她便立刻心软了下来。
“阿昀,你不用担心!”悕雪拍了拍司马昀的肩膀,“沈大人的方式固然激进了一些,吾这么说,也是想让你知道,其实你希望你每日都能开开心心的。
司马昀抬头,看着悕雪目光晃闪了一下,似乎有所触动。
“而且,阿昀你一心读圣贤之书,沈大人又总是黑着脸,按他的行事风格,即便你已经小有所成,他什么也不会点明,反而会更加严格,提出更高的要求对吧……“悕雪看着司马昀,一望而知。
这一点,悕雪应该可以算是感同身受,临近回宫之时,她也在沈行,甚至是司马澄的双重压迫下,恶补各自学识言论,以及身为男子的基本常识。
那时候,悕雪也是觉得自己什么都不行,虚怀若谷,沈行说什么,便是什么,现在回想起来,若不是当时,时间紧迫,悕雪自己也于精神紧张,时间长了,她可能也要怨声载道了。
因为想起了之前的事,悕雪不禁陷入了回忆,她一时没有说话,司马昀也若有所思,偏殿渐渐安静了下来。
后来,还是司马昀先开了口,打破了宁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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