话音刚落,司马澄的嘴角无意间微微扬起,这颇为邪魅的蛊惑之笑,触动着悕雪纤弱的神经。
悕雪想要出门,是因为,如今,在这偌大的皇宫,她还有所眷恋之地,只有两处,一是,儿时和母妃、司马霁一起住过的寝宫,第二处便是梵天阁。
儿时的寝宫,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,除了有很多美好的回忆,但最近,想到司马霁时,悕雪心中更多的,也都是担忧的情绪。
悕雪无论想去何处散心,始终都走不出皇宫,但梵天阁却太不一样。
梵天阁是司马先祖,为了供奉神佛,而建于皇宫之中,高度甚至超过了,象征着皇室权威的太极殿。
作为是宫中的最高处,置身阁顶,四周不再是殿宇宫墙、而是无边的天际,垂眸则可俯看前朝后殿,向宫门的方向,极目远眺,还能看到宫外的景象。
过去,悕雪置身其中,被高挑的屋梁,宽阔的进深,压得她喘不过气,但若身在梵天阁,悕雪便站在了皇城之上,一伸手,就可遮住那琉璃金瓦。
眼不见,心不烦,那一刻,悕雪仿佛已经离开了皇宫,离开了这个不属于她的地方。
此外,也因为梵天阁隅神佛的关系,所以,只有皇帝和高僧才能进入,如此一来,悕雪也不用担心,会被人打扰,会有人说她,没有皇帝的样子。
去年的中秋之夜,悕雪偷偷登阁望月,见洛京城之景,思念旧人,后来,政变结束时,她又去了过几次。
当时,司马烈罪恶滔天,悕雪不得不手刃族亲,事成之后,她的心情十分沉郁,看看宫门外的景象,想着身在其中某处的司马霁,吹吹凉风,烦恼似乎也会忘记得快一些。
朗朗晴空时,悕雪会不自觉地露出笑容,云卷云舒之际,悕雪也会感到清雅闲适,浓云密布时,悕雪的情绪也会不由得地跟着沉闷。
这些,都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女,最真实的情绪,眼前,不再是治国的奏章,四周,也没有朝臣宫人们目光,只有她自己,身为司马悕雪的自己。
宁姑姑是知道悕雪真实身份的人,她能明白悕雪心中的苦,但在司马澄面前,悕雪希望她看上去,永远都是恪尽职守的君王,不想展露自己脆弱的一面。
然而,在和司马澄对上眼的那一瞬,悕雪屏息凝神,都快要失了心志,她一时语塞,咬着自己的嘴唇,十分心虚。
“吾休息过了,就想出门走动走动,澄公子,有何不妥吗?”悕雪定了定神。
其实,悕雪早就决定,午后要出寝宫一趟,但她却带着宁姑姑,也没有主动告诉司马澄,这其中最大的原因,就是不想让司马澄跟着自己。
然而,悕雪正要偷跑,却被司马澄抓了个正着,司马澄耳聪目明,悕雪在他面前,也还是那般演技拙劣。
“敢问陛下,要去何处?”司马澄目光深邃,凝视着悕雪的面庞。
眼下,局面之尴尬,悕雪没有应声,但心里,其实已经做好了打道回府的心理准备。
“请让在下护送您去。”司马澄顿了顿,朝悕雪拱手行礼。
这一句话,司马澄的语气柔和了不少,没有戳破悕雪的谎言,反而是仪态谦恭,如此一来,悕雪也不好说什么强硬的话,甚至都有些无法拒绝了。
司马澄的突然出现,也让宁姑姑惊魂未定,等她回过神来,看着悕雪眉头紧蹙,十分为难的模样,便主动开口说道:
“陛下本就是想一个人出去走走,奴婢不放心,才硬是要跟着,澄殿下既然来了,尽好护卫之职即可,奴婢也就放心了。”
按照宁瑛的身份,对司马澄说出“尽护之职”,实则有些失礼,但其实也是想暗示他,除了护卫之外,就不要在做多余的事情。
“宁姑姑提点的是……”司马澄微微颔首。
见司马澄这样回答,那多半是听懂了她的暗语,宁瑛满意地点点头,轻轻地拍了拍悕雪的肩膀,想让她放心去梵天阁散心。
悕雪会意,只能无奈地点了点头,眼中闪过一丝不悦,就觉得自己怎么着,就好像是逃不出司马澄的手掌心似的。
“那就有劳澄公子了。”悕雪淡淡地说道。
而后,悕雪不由得轻叹了一口气,便主动迈出了建始殿的大门,司马澄则紧随其后。
两人行走在宫廊之中,悕雪明显感觉到,相较于平日,去太极殿的时候,司马澄离自己更远了些。
想到司马澄,或许是听了宁姑姑说的话,才会有意跟自己保持距离,但悕雪却莫名地,觉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,她不由得撅起嘴,看到地上的小石子,还特意踢到了一边。
寂静的宫廊中,那小石子在青石上滚动的声响,也传到了司马澄的耳朵里,他默默地追随着那枚石子的规矩,直到它在墙角一隅停下,四周再次归为宁静。
司马澄有些晃神,而后,他便转过头,注视着悕雪的背影,眸色不禁又染上一层墨色,黯淡了下去。
一路上,悕雪一直都在犹豫,是干脆绕道,随陛找一个地方坐下,把司马澄糊弄过去,还是真的就这样走到梵天阁去。
其实,不想让司马澄去梵天阁,还有一个原因,悕雪第一次去梵天阁,是去年的中秋之夜,在她回宫的途中,正巧撞见了连夜回宫的司马澄。
那次,悕雪是瞒着宁姑姑和将姜公公,深夜自己溜出去的,不仅乔装成了小太监,还喝了不少桂花酿。
虽然,悕雪已经不太记得,当晚具体发生了什么事,但根据脑海中零散的,那些被放大的,司马澄的面容判断,当时,她肯定脑子不清醒,举止十分轻浮。
过了这么久,好不容易,司马澄应该已经忘记了,但现在,又将他带到故地,悕雪的心,就不自觉地悬了起来。
踌躇了一番,最后,悕雪还是和司马澄,出现在了梵天阁脚下。
悕雪对司马澄,如此以诚相待,一是因为刚才差点被司马澄戳穿,她对此还心有余悸,二是因为,梵天阁可以独处。
要是换了别处,即便司马澄站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,但一想到,他在某一处,默默注视着自己,悕雪都会觉得背脊发凉,根本不要说散心,不闷气郁结就不错了。
悕雪停下步子,闭上眼睛,深吸了一口气,想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,而后,尽可能压低了声音,对司马澄说道:
“吾一个人上去待一会,澄公子就请自便吧。”
悕雪说完,便立刻转身往梵天阁上走,不管司马澄是要想跟上了,还是要问她关于此地的往事,悕雪觉得,怎么说都可能露出马脚,与其这样,倒不如直接逃走,避而不答来得好。
然而,等悕雪走到一半,身后就传来司马澄的敬的声音。
“在下谨遵圣谕——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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