再看到那手炉,悕雪有些发愣,想必日后,自己每见到这手炉,就会想到司马澄。
若自己不想想起他,就要将手炉束之高,悕雪低垂着头,若有所思,最后,还能没舍得放下。
捂着手炉,悕雪的手也渐渐暖了起来,她不禁抬起手,伸直亦或弯曲,不禁回想起,之前被司马澄握住的感觉。
虽然都是暖手,但感觉却不一样。
悕雪反复端详着自己手指,看见指尖上的薄茧,便想起这是之前,为了大射礼,练习射箭时留下的,而射箭,又是司马澄教的……
遮住指面上薄茧,悕雪又不由得想起今晚,司马澄说她在不安时,就会下意识地搓捻手指,她淡淡一笑,就连自己好像都不曾注意到。
兜兜转转,终变成了这副模样,不止是手炉,就连自己身体的一部分,都打上了司马澄的烙印。
宁瑛带着冰块和布袋,回到寝宫中,悕雪觉得对不住宁姑姑,便自己动手,将冰块敷在眼睛上消肿。
“嘶——”悕雪忍不住吃痛。
逐渐适应了冰凉的感觉,再加上宁瑛帮助下,悕雪手法变得娴熟,宁瑛见状,便赶忙将手炉中的炭火换好,接着收拾屋内的残局。
待屋内恢复如初,宁瑛换上新烛、点上香薰,然后,来到悕雪身后,开始替她整理凌乱青丝长发。
宁瑛相信,事情肯定和司马澄有关,但见悕雪心情不佳,她也不敢贸然说什么,只问了些例如“力道如何?”之类的边角话题。
“宁姑姑,帮我梳个女子发髻吧?“许久,悕雪才开了口。
“女子发髻?“宁瑛大惊,不自觉地再向悕雪确认了一次。
悕雪放下手中的冰块,凑到铜镜前,此刻,眼睛的红肿已经消了大半,不过,还是能看出大哭的痕迹。
“嗯,是女子发髻。“悕雪点点头。
“那……陛……啊不……是公主……不不不……”宁瑛口不择言,都不知该如何称呼了,“您想……梳哪一种……“
悕雪的要求来得突然,让宁瑛有些措手不及,见悕雪若有所思,宁瑛似乎也想起了什么,见她放下了檀木梳,绕道后面的衣柜,找了好一阵,拿着一个小锦盒,回到悕雪面前。
“簪饰,暂时只有这些,您看……哪个比较和心意……”宁瑛小心翼翼地说道。
这些东西,还是悕雪刚入宫时,宁瑛就替她备下了,悕雪正值妙龄,却不得不整日穿着深暗、厚重的男子朝服,更不能佩戴首饰。
虽然,悕雪嘴上不说,但宁瑛觉得,只要是女子便会心有不甘吧,她便准备了一大盒,将东西放在了衣柜里。
但是,却从来没有用上。
其实,宁瑛曾经拿出来过一次,当时,悕雪十分忌惮司马烈,那天,她就在朝堂上,和司马烈意见相左,当面对峙起来。
虽然到了最后,事情还说按照悕雪的意思去办了,但悕雪心里一直惴惴不安,便在就寝前,就跟宁瑛说起了此事。
宁瑛想往常一样,宽慰了悕雪几句,不过,见她仍旧闷闷不乐的样子,就想替她梳妆,换个模样,顺便转换一下心情。
然而,等宁瑛拿出了准备的首饰时,悕雪不但没有开心,反而面色苍白,吓得花容失色,让宁瑛赶紧将东西拿走。
后来,即便宁瑛再三保证,悕雪也态度果决,那些珠翠珍宝,更是看都没多看一眼。
其实,悕雪的寝宫,除了宁瑛和她自己,任何宫人都不允许踏足,宁瑛也是觉得不会被人发现,才敢将东西准备在这里。
悕雪让她将东西都拿出去,宁瑛不得不从,但后来,还是挑了几件最别致的,放在了小锦盒里,藏在了衣柜的最深处。
所以现在,宁瑛手上拿着的,也不是之前那个大首饰盒了,打开来看,里面还有还包括一对,属于悕雪母妃的耳饰。
那是一对,从西域进贡来的耳饰,上面镶着血色的宝石,宝石耐热火,宁瑛从火堆挖出来时,宝石周围的饰面,都已经烧得发黑,但擦掉面上的灰黑,宝石本身却还熠熠生辉。
之前,宫中物资疲乏,宁瑛又是皇帝的侍女,也不好守着这女子之物,还是上次,司马澄找她替慕容婉儿,却看送别宴上的首饰,她才借机请来工匠,重新打造了一对耳饰。
不过,现在宫中的工匠,大多都是老人,手力技法也不如当年,和原样的相比,总还是差了点什么。
虽然,是宁瑛好不容易留住的物件,但其实,悕雪的母妃桃洛,央还在世时,佩戴这对耳饰的次数,用一只手就可数清楚了。
桃贵妃平日喜素雅,恪守位分之责,也不爱出风头,所以,也只是在除夕、元日这样的日子里,宁瑛才会拿出来,让桃贵妃甄选。
所以,悕雪没看出来,也属正常,
然而,即便是在那种时候,桃贵妃每次,都是在犹豫再三后,选择了另外一件。
有一次,桃贵妃在二者中选了另一对,宁瑛在帮她佩戴时,她对着铜镜,便自顾自地感慨起来。
桃洛央说那对耳饰上的宝石,即便是象征喜庆的红色,也红得过于浓烈耀眼,是她这个身份的人,用不上的东西。
当时,宁瑛就半开玩笑地说,是不是只有悕雪出嫁,这样的大喜事,才能配上这赤耳饰,生为生母,桃贵妃自然无需顾虑太多。
宁瑛还记得,当时桃贵妃听了,眉头舒展,笑着连连点头,一脸期待,或许是想到悕雪楚楚落成,长大了的模样。
悕雪快速扫过一眼盒中的东西,面上看着波澜不惊,但说心里没有触动,也肯定不可能,不然,也就不会心血来潮,忽然想簪钗罗裙了。
“发式就要……当下洛京城中,最流行的那种,簪饰……宁姑姑看着办就好……“悕雪深吸了一口气。
平日,都是单一的束发成髻,有宁姑姑的悉心护养,悕雪青丝如瀑,自然地披落于身后,灯火虚晃,秀发又似黑墨锦缎般光滑柔亮。
梳绾鬟结,拧盘成鬓,生动而灵转,簪钗珠花,点到即止,多一分则会艳俗,少一分又显寡淡。
悕雪小脸白净,只需轻轻著粉,否则太白,唇绽樱颗,仅能略施朱色,否则太赤。
看着镜中之人,一点点显露出原本的样子,本以为自己会有所期盼,但悕雪坐在镜前,却愈发的泰然处之。
或是,女为悦己者容,但自己的心悦之人,永远也不会看不到自己的副样子,才会觉得了然无趣吧。
待宁姑姑,整理好额前最后一抹绒发,悕雪朝着镜子中的自己倩倩一笑,眼角之泪早已拭去,但微肿的双眸却引入遐想,愈发显得楚楚动人。
不看时,或许还不会念想,但见着了,却只是昙花一现,才真让人愁郁,有那么一瞬,悕雪真就一这副模样,与司马澄相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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