悕雪明明,只在书上和画册中,见到过匈奴军队的样子,但此刻,脑海中的景象却那般真实,她不禁面色煞白,眼里已是藏不住的绝望。
如果说,祖将军的病逝,是在华丽的冕服上,撕破了一个小口,而之后的边境劫掠,就像是不经意地抬手、走动,每一次,都有丝线从这个不起眼的小口中,偷偷溜走。
在加上后来的匈奴兵,北境来犯,每一次交锋就像一次拉扯,渐渐地,丝缎开始松散,上面的绣样也开始走样。
而司马澄的这一次,却像是一把剪子,直接破开了冕服的下摆,而身着冕服的悕雪,不得不蜷缩着身体,才能不被人发现。
如果,司马澄还在身边,即便匈奴军已经打到了宫门外,悕雪也会觉得,比现在好受一些。
悕雪本就不是皇帝,若她真的想活命,大可不必在意宗族和百姓,抛开礼义廉耻,转头换回女子的衣服,逃了便是。
司马澄也是,本不去当这个大将军,但为了大豫,或是为了自己,却遭到这样的羞辱,这才是让悕雪最心痛的地方。
司马璟、崔洵等朝中重臣,纷纷神情肃穆,悕雪迟迟没有发话,慢慢地,朝臣们也都停止了议论,太极殿中气氛愈加沉闷起来。
许久,悕雪好不容易缓过神来,她要救司马澄,却一时不知要如何提起,她环视朝堂一周,最终,目光落在了璟王爷身上。
“璟皇叔,您这么看?“悕雪缓缓开口。
纸笺上既然只说,司马澄被俘,那就表明,他现在至少还活着,更何况,司马澄姓司马,身份特殊,匈奴人应该也会谨慎对待,而司马璟是司马澄的父亲,关于司马澄,他比任何人更有发言权。
“回禀陛下,澄儿虽然是臣之子,但……臣愿意以大豫的江山为重,一切请由陛下定夺!”司马璟郑重地朝悕雪拱手。
并不是因为司马璟狠心,若只看刘氏的纸笺,不论是语气,还是内容,字里行间,无不透露着傲慢与狂妄。
而且,还特意将送来纸笺到洛京,告诉大豫皇帝,自家主帅被抓一事,就像是为了炫耀自己的力量一般。
悕雪默言,司马澄被俘一事,已经重创了她的斗志,在此期间,大豫出兵三次,中途虽有小胜,可三位主帅,不是落荒而逃,就是下落不明,再者就是被俘,最终,都没赢过匈奴的骑兵。
或许,真的是技不如人,悕雪也不想,再让将士们白白牺牲,即便是,匈奴人没有谈和、完璧归赵之意,但悕雪也已经铁了心,要派人前去议和。
更不要说,匈奴人的手上,还握着司马澄的性命。
大豫不缺皇帝,没有了自己,大臣肯定会马不停蹄地再立新君,眼下,大豫更需要像司马澄这样,能文亦武将相之才。
更何况,悕雪还对司马澄还抱有私心,司马澄帮过、救过自己这么多次,这一次,也终于轮到悕雪来救他一次了。
“各位大人们怎么想?”悕雪象征性地问了一句。
“当然要继续打下去!堂堂大豫,怎么能在一个小胡贼面前低头!”忽然冒出了一个声音。
“那可有合适的人主帅人选举荐?”悕雪接着问道。
此话一出,朝堂上又安静了下来,悕雪轻叹了口气,这些老臣除了嘴巴厉害,其他的什么都不行,更不要说上战场了。
范铮在北境抗敌,朝中已经没有,可以拿得出手的青年武将,再要出兵,就得请老一辈挂帅,但悕雪并不想这样。
而且,算上之前的兵力的消耗,再加上司马澄被俘,将士们的气势低迷,除了司马澄的原因,悕雪也认为,现在不是继续打仗的好时候。
所以,只是老臣们一叶障目,不愿承认,其实,现在已经到了,不得不议和的时候了。
“这次,澄殿下将匈奴阻在了长安,从长安离洛京,虽还要走一个月,但若此次再败,打到了豫州边上,大人可还有什么打算?“悕雪颇为无奈地反问道。
此话一出,那些狂妄自大的老臣,个个面面相觑,悕雪站起身来,双手置于身后,面色凝重,等着朝臣们的进言。
其实,司马璟不像司马烈,两袖清风,还不喜拉帮结派,所以,即便手握重权,也并不受到老臣们的待见。
另一方面,司马澄又十分优秀,虽然没有前朝谋个一官半职,但天天跟在悕雪身边,他说得话,未必就没有一介朝臣来得更有分量,由此,还惹得不少官家公子眼红。
所以,即便司马澄是皇族,代表着大豫的脸面,朝臣们也都默不作声。
还有一点,在这时候,谁要是说出了议和的话,这议和使臣的位子,多半是跑不了了,朝堂之中,尤其是老臣,个个贪生怕死,背后对匈奴破口大骂,然而,一旦打了照面,可能都憋不出半个字。
“启禀陛下,臣觉得,要不先派人前去议和,哪怕只是做做样子,也先将澄殿下赎回来。“一个声音在殿中响起。
悕雪听闻,不禁眼前一亮,朝臣们纷纷扭头看去,说话之人正是王沽。
此言一出,朝堂上引起不小得骚动,老臣们立刻变了脸,似乎是想要回绝,但都被悕雪一记冷眼,给警示了一番,再加上她刚才的反问,便纷纷欲言又止。
“吾赞成!“悕雪连忙应声,也懒得再兜圈子了,“各位大人就帮吾想想,派谁去议和比较好吧……“
悕雪说着便摆摆手,不再给朝臣们反对的机会,转身重新回到了龙椅上坐下,神色也跟着缓和了下来,那些老臣们似乎也松了口气。
“既然王大人提议议和,那议和使臣之位,肯定是王大人当仁不让呐!”一位老臣用阴阳怪气地腔调说道。
悕雪听闻,便转过头去看着王沽,王沽和司马璟亲近,帮司马澄说话也是情有可原,只是不知,他是否还愿意承担使臣一职。
“臣愿意身负长安,将澄殿下带回来!”王沽恭敬地说道,而后,便朝悕雪俯身叩首。
“好!”悕雪虽然面色如此,但心中已经欢欣鼓舞,“那吾就命你和安玥之,一同前往长安议和,安大人,没问题吧……”
悕雪说着便转过头,看向安玥之,安玥之叩首领命,她不禁欣慰地点点头,安玥之也是胡人,对匈奴人的行事作风更为了解,应该能帮上不少忙。
当日下午,悕雪便将主要大臣都叫来御书房,商讨议和之事,后来,她又陆陆续续做了不少安排,一直忙到了夜里。
或许是太过担心,即便这样,当悕雪独自一人,坐在寝殿的床上时,她呆呆地头顶的帷幔,仍觉得自己做得不够。
悕雪鼻头一酸,不禁在心中咒骂起老天爷来,之前,她如此诚心诚意的祈祷,老天爷却还是狠心,把司马澄带到了离她更远的地方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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