伤口之事,打开了尘封记忆,两人虽都已换了姓名,身份也完全颠倒,但因为旧事,亲切感就会油然而生。
“陛下,他……还说过什么吗?”源澄问道。
“他……”悕雪咋舌。
亲切归亲切,可要临时编故事的话,悕雪就不太擅长了,从表明身份到现在,过去了那么久,她本以为自己都没机会,跟源澄这样说话了。
“关于让源大人出征一事,他感到非常后悔……”悕雪若有所思,“不过现在看到,源大人安然无恙,他的在天之灵,一定能够安息了。”
“可是,我就无法安息了。”源澄轻叹了口气,“要是我能安然回朝,也就不至于……”
“不是这样的!”悕雪坚决地打断源澄,“当时的情况,不是源大人一人,就能力挽狂澜的。”
听到这里,源澄没有回应,在他心中,大豫败了只是其次,他所不甘的,是为何要用“公子”的生命,祭奠国难。
“朝堂常年被门阀世族把控,很多人担任要职,却玩世不恭,荒废政事,而且,他们还官官相护,粉饰太平。”悕雪有些着急,“国家没有军饷,门阀还在搜刮民财,压迫胡族……”
司马澄不在的那几个月,悕雪愈发清晰地,认识到了这一点,亡国只是早晚的事。
“要是陛下没有心软,当年就直接处死司马烈,后来,也能再看得更透彻一点,就不会同意您……出征了。”悕雪补充道。
之前的“休日”,莫陈叔送悕雪入宫讲学,对于源澄刚到黛国的那段伤情,莫陈叔终于开口了。
源澄曾经受过很重的外伤,虽然现在看来,基本已无大碍,但当时的情况,就像是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。
当时,悕雪并未表露什么,但心里十分清楚,肯定是被俘时造成的,而且刚才,在为源澄清理伤口时,前面尚不明显,但后面还能隐隐看出痕迹。
“陶姑娘,怎么会那么清楚呢……”源澄眼眸微垂。
源澄一眼,语气轻巧,最后似有似无的尾音,让人疑惑,不知他是在自言自语,还是在向悕雪问话。
“我……”悕雪不禁哽咽。
源澄显然有些不相信,这一刻,悕雪真的很想大声告诉他,自己就是当年的“司马霁”,但最后还是忍住了。
“是他亲自告诉我的……”悕雪低声说道。
“是吗?”源澄若有所思,“其实,也不能怪陛下,当时,也是我自己请命的。”
后面的话,源澄说不出口,他更璟王爷说,自己想建立功勋,至于为何要建功,无非就是希望自己,站住“公子”身边时,能更加配得上他。
“可他明明应该阻止你!”悕雪高声反驳道。
在悕雪心中,源澄对待任何事,都是那般从容不迫,他是自己前进的方向,过去的他,从不会这样自怨自艾。
“当然,源大人现在,也找到了自己家人,这也是一桩幸事。”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控,悕雪赶忙解释,为了增加说服力,又加了一句,“他也希望,您能和自己的家人团聚。”
“呵……”源澄苦笑,“原来,他是这么想的。”
如果,二者只能选其一,源澄宁可背上千古骂名,也想守护“亡国之君”想到他葬身火海,自己却在异国侥幸生还,他就心如蚁食,心都没有了,何来幸福可言。
“入宫之后,他就一直受源大人照顾,不管是政事上,还是生活上,能受大人辅佐,他一直觉得三生有幸,他……很感激您。”悕雪深吸了一口气“他自知自己,不是位合格的君王,对此,他还想说声‘抱歉’……”
“他……没说其他的了吗?”源澄冷不丁地发问,“比如,我跟他的关系。“
突然起来的发问,让悕雪感到无措,好不容易退下的潮红,再次卷土重来,她下意识地拒绝,“没……没有。”
此后很长一段时间,源澄都没有说话,周身也显出颓之气,悕雪虽然也不确定,是不是那句“没有”所致,但就是不忍心看着他这般模样。
“对他而言,您是很重要的人,谁也无法取代,即便……过奈何桥时,要喝孟婆汤,但我相信,他也不会忘记您。”悕雪娓娓道来。
“陶姑娘刚刚不是说,陛下没提及吗?”源澄的喉头滚动了一下。
“他……他虽然没说,但是跟我说话时,总算三句不离源大人。”悕雪胡诌道,“而且,只要说到您,他就会两眼放光,神情……和其他人完全不一样。”
听到这里,源澄晦暗的眼眸中,闪现一丝亮光,他不禁转过头来,看着悕雪,再确认了一次——“真的吗?”
之前她总是借由“司马霁”之口,讲着自己的事,和源澄之间,似乎还隔着一层纸窗户。
然而,此刻的回首一望,便骤然将她拉回洛京,这是司马澄对“司马霁”,才独有的怜爱。
“嗯……”悕雪木然地点了点头。
紧接着,目光就转向了别处,虽然悕雪也清楚,这样有些可疑,可再这样看下去,她只怕自己就要现出原型了。
“他……真的不在了吗?”源澄已经将脸过去了。
只是一句简单的话,但源澄的迟疑,无奈、失意,都已囊括其中,悕雪不禁停下来动作。
“嗯。”悕雪轻声应道。
说到这里,悕雪的心情也十分沉重,不过借此,她也确定了一件事,源澄好像,还在想着“自己”。
虽然,悕雪也想不清,源澄之前,对自己或疏离、或热情、或躲避,是出于何由,然而,自己好像一直都没读懂过他。
“您,还在想着他吗?”悕雪小心翼翼地问道。
“嗯,经常想着。”源澄不假思索地答道,“而且,应该也忘不了吧……”
话音刚落,悕雪的泪水就开始不受控制,她赶忙抬起头,想将其困在眼眶,可这些都是徒劳。
悕雪不想被源澄发现,便赶忙找了个由头,“我去拿纱布……”
也不等源澄回答,悕雪就便匆匆走开了,在暗处抹净泪水,再相见时,已经恢复了之前的模样。
“阿霁要是知道了,一定会高兴的……”悕雪补上迟到的回答,“我替他,谢过大人您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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