源澄没有马上应声,只是意外于,眼前之人比想象中的,更加谨慎,然而,另眼相看,并不能让他心软。
“怎么,陶姑娘觉得不够?”源澄问道。
“源大人说笑呢……”悕雪有些尴尬,“胡汉食性不一,且我食量不大,在这些对我而言,确实太多了些。”
这是悕雪的实话,胡族牛羊繁盛,刚到乌兰时,她曾一度不适应,原来,几天吃下肉食的量,这里一餐就足够了。
“但刚才,不是已经说好吗?若在下的问题没有完,那陶姑娘是不是也该履行承诺?”源澄毫不退让。
此言一出,悕雪一时竟无力反驳,但又不可能放弃,只能转而另辟蹊径。
“那就在加一条吧,正好碗碟也有两套……”悕雪嫣然一笑,“早闻胡族男子是铮铮铁汉,不论之前贺赖大人,还是这几日的出连大人,都比您要魁梧不少,何不一起吃,多补补?”
悕雪刚到不久,慕容就在向她介绍胡族之礼时,就提到过关于胡族男子的一些忌讳,其中之一,就是关于体格的比较。
在乌兰时,悕雪也没有胡族男子的朋友,也没有机会冒犯,那天,源澄向她解释源浈之由,她才想起此事。
本以为有一个汉人母亲,他们二人不会受胡族风俗的约束,但那日,向源澄提起他的疾患,却惹来那么大的反应,想来也只有这个缘由了。
只不过,悕雪也没什么把握,毕竟司马澄不是那么,轻易就能受她挑衅的人,所以,她还留了一手。
“呵……”源澄轻笑,眼中闪过一丝狡黠,然后回答了一个字,“好。”
听到源澄的笑声时,悕雪就觉得可能没戏了,但峰回路转,居然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同意了。
“那好!”悕雪定了定神,“请源大人发问吧……”
“书画中有一副《楚武邓曼》图,陶姑娘向我介绍一下吧……”源澄说道。
上一题若只是学堂里,先生抽背圣贤之言,那这第二问,就相当于是廷对中的“释”,除了基本学识,还要考虑语言水平了,名录虽是汉字,但源澄现在,却一直在用胡语。
“这是依《列女仁智传》所做之画,其中男子为楚武王,女子是他的妻子邓曼。”悕雪悉数答道,“邓曼为人贤惠聪颖,常对武王的活动有所劝谋,这一副画就是楚武王带兵出征前,正洗耳恭听邓曼讲述的样子,左面题识:楚武邓曼……”
“《列女仁智传》是何物?”还没等悕雪说完,源澄就打断了她。
所谓留的那一手,是悕雪要在源澄不曾发问时,就把名录上的相关内容,都主动说出来,然而,源澄却另辟蹊径,根本没给她这个机会,她错愕,迟迟说不出话来。
然而,源澄只是默然地看着悕雪,他知道悕雪为何所惑,也非常清楚,自己的问话已经超出了名录本身的范畴。
“这不是……”悕雪刚想去问,转而却又犹豫起来。
看着源澄从容不迫的样子,悕雪便认定,这并非是源澄的无心之失,所以,这就是他要劝退自己的把戏吗?
“《列女传》刘子政所著一书,是介绍古代女子事迹的传记史书,一共有七卷,《仁智传》便是其中之一。”悕雪接着答道。
这是悕雪从教养宫女那里,听过的为数不多的书目之一,后来,出了宫她自己又找过原本,所以有所印象。
“那这刘子政又是何人?”源澄继续发难。
听到这里,悕雪不禁蹙起眉头,如果说之前只是怀疑,那现在便成了恼怒,源澄是在打破的约定。
见悕雪面色不善,源澄便知道自己快成功了,便补充了一句,让她“死得其所”。
“毕竟这是宫差,我觉得启殿下,或许会对这个问题心存疑惑……”源澄勾了勾唇,“不知陶姑娘可否解答?”
此前,悕雪也大概猜到了,这或是要献给拓跋启的器物,名录对状貌描述十分详尽,便是让她见物而得名,但若只重外部而轻内涵,就和大豫那些纨绔子弟,没什么两样了。
拓跋启不像这样的人,源澄也不会给这样的人,挑选这些有故事的器物,所以这份名录,应该还只是个开始。
如果,悕雪真的要替源澄,接下这份差事,那刚刚他说的那些,也必然是要了解。
其实,悕雪很想直言拆穿他,但冷静下来,发现要是自己逞了口舌之快,源澄便可顺势推翻此约,她便又忍了下来。
而且一想到,若错失今日之机,日后,再想要用诊脉和源澄打赌,就不太可能了,悕雪就更觉得,自己不能称了他的心意
果然,没有这么简单吗……悕雪咬着嘴唇,深吸一口气后,也拿出了自己的真本事。
之后,源澄陆续又问了不少刁钻的题外话,《列女传》不够用了,就转而问起绘画技法,好在悕雪从陆槿那里听来了不少,瓷器的部分,悕雪用那些矿藏知识,见招拆招,自圆其说。
结果,两人清空了桌上的食物,悕雪也没有败下阵来,源澄扬起嘴角,轻声说了句,“陶姑娘果然没让人失望……”
“所以……可以把脉了吧!”悕雪不忘确认。
走过黑暗中的荆棘,守得云开见月明,此等酣畅淋漓,让悕雪有些兴奋,尚不自知,脸颊已爬上绯红,说话都自带娇喘。
源澄眸色一沉,赶忙瞥过头去,放在桌上的手也已经不自觉地握紧成拳,他刚才还在怀疑,一个平民家药房的女儿,怎会知道这些,但现在,所有的思绪都被愤怒替代。
“陶姑娘,把脉一定要今日吗?我看天色也不早了……”源澄一字一顿地说道。
源澄感到自身气血,已有下行之势,或将集于命门,若此时,被悕雪察觉到什么,大有不妥。
“不行!”悕雪瞪大了眼睛,“源大人下次,又会想办法为难我……”
“君子一言既出,驷马难追……”源澄是真心想要避开,“在下,可以再欠姑娘一个人情……”
“真的?”悕雪犹豫了“那……下次,源大人就什么都别说,要直接把腕子交出来!”
虽然,悕雪还是怕长梦多,但实际上,因为吃得有点多,以及一直应对源澄的发问,她脑子也胀胀的,状态不佳,再加上莫陈叔的手记,要是能多有些时间,她还能好好研究一下。
“好,我答应你!”源澄点点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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